白声踉跄地从楼梯间回到停电的那层楼道之中，抓着他的“手臂”早已放开了他。只剩下他尽力地在走廊之上狂奔。
电梯……电梯……从电梯上回去……
白声迅速按下上行键；但远处的脚步声正在快速地赶来，越来越想越来越响。幸而三层的灯已经全坏了，阿蓝根本看不到他是谁。
“叮。电梯已到达三层。”
白声扑进电梯里，按下关门键，看着电梯一点点地闭合——
一双手突然撑在电梯门的还来不及闭合的那道缝里。
“别这么快走掉，小朋友，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，告诉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，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白声猛按紧急关门键，电梯立马发出刺耳的报警声。
“我真的很好奇，你到底是谁啊，啊——”
阿蓝温和的声音突然变得从未有过的暴躁尖利：
“快让我进去！让我进去！我要撕开你！我要撕开你！”
白声在这致命的威胁之中突然冷静了下来。
不逃，就会死。他能做的只有思考怎么活下去。
活下去。
白声突然摘下胸口的胸针——他还没换下演出用的西装三件套，今天他佩戴的胸针上有一个锐利的金属尖角——往那只卡在门之上的苍白人手上猛得一扎。
“啊！！”
谢天谢地，门外的阿蓝可能还是正常人类的躯体，被尖角扎进手指划开皮肤的他发出一声大叫，下意识地缩了回去。
没有了阻挡，电梯门迅速关闭。
“叮。电梯上行。”
温柔的女声通报着电梯的运行情况，白声缓缓吸气吐气，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，好像马上要裂开。他靠在电梯一侧，松弛着因为过度紧张而发痛的肌肉，一边思考接下来的对策。
“叮。电梯已到达六层。”
嘈杂的人声传入耳中，白声一时间没从三楼寂静的氛围中反应过来，他踉跄地走进吵吵嚷嚷的人群之中，节目录制刚刚结束，工作人员正在做着庞杂的收尾处理，演职人员基本上已经离开，几个认得白声的工作人员疑惑得看着他。
“白声哥，你人没事吧，怎么脸色这么差？”
“三层的电力坏了，我本来想下去换个衣服，但是连门都打不开。”白声整理着自己的逻辑，迅速地编造话语，“能找安保下去看看吗？尽快下去，有几个选手在那里摔了，还有人说是在西边尽头的安全通道那里遇到了窃贼。”
“哎呀，不可能啊！我们安保人员不会放无关人员进楼的！”工作人员大惊失色，“其他选手现在也在那儿吗？我马上去通知组长！”
工作人员跑开了，白声不敢再坐电梯下去，万一又碰上了阿蓝——
等等。
白声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：
演出的时候，所有导师都应当在录制现场，刚才白声下楼的时候，最后一组才刚刚上台，按道理来说导师们还应当留在台上，那两个在楼梯间的，真的是许晴曼和阿蓝吗？
还是说，在舞台上的阿蓝和许晴曼才是真的吗？
冷汗又上来了。白声快速思考着，他现在最好快点离开这栋大楼，那些“被撕开”选手不知道是死是活，需要去确认一下，而且那边还有万一还有没被撕开的选手，万一还能救下他们……
说笑声从远处传来，白声往哪个方向看去，几个人正走过来——是导师们。
走在最前面的莫前，然后是安心妍，接着是阿蓝。
白声自然而然地瞟到了阿蓝的手，他的手上，他的手上，正拿着白声的那个胸针！
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，阿蓝抬起了头。
“白声！”
沈浩突然从旁边一扇门里走了出来，正好挡在了那些导师和白声之间，也挡住了阿蓝的视线。“我找了你好久，怎么一直不回我信息？”
白声一把抓住沈浩：“我们马上离开这里。”
沈浩一愣，什么原因也没问，笑道:”没问题。”
他拉起白声，迅速躲进了那个房间，来到了窗户边。
“你的资料上显示你应当没有恐高症。”沈浩一边打开窗户，一边对白声说道。
“……要跳下去？”
“不，我们正下方的五层房间是贵宾休息室，外面是一个大阳台。”
白声向外一望，的确如此，借助窗外的栏杆，身手稍微灵活一些，他们就可以跳到五楼去。
咚咚咚。
他们俩所在服房间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。
“有人在里面吗，刚才我们工作人员把道具落在里面了，可以开一下门让我们进去拿一下吗？”
敲门的是个女声，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回答。
“你先。”沈浩做了个邀请的姿势。
白声没有拒绝，他一翻身来到窗外，借着窗户下面的空调和五楼阳台外的小屋檐，一口气跳到了五楼的大阳台上。
沈浩紧随其后。
就在这时，楼上那房间里传来了一声闷响，似乎是门被撞开了。
“我们走。” 白声说着就要把还在地上的助理拉起来，然而沈浩却没有站起来。
沈浩抬起头，表情无辜：“我好像，脚崴了。”
“……”
白声之前下意识觉得这位助理神通广大，却没想到他会在跳楼层的时候崴脚——
这还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建议。
“……把手给我。”
沈浩顺从地把手给了白声，接着便被搀扶了起来。
而在这时，六楼的窗户上伸出了一根肉色的长条，与白声在三楼看到的不太相同，这根长条上长出了一张嘴巴，显得更为诡异。
“你们……”长条张开嘴巴，发出女性的声音，“给我，回来，回到这间屋子。”
“走。”白声一把抓住沈浩的肩膀，看都不看那长条，往五楼里面走去。
漆黑的走廊上寂静无声，一片浓郁的黑暗里，只有安全出口的标志闪着莹莹绿光。
“我们走备用电梯。那里下去没有监控。”被白声搀扶着，沈浩走得一瘸一拐，而在他们背后，如同树枝般快速生长的肉色长条贴着墙壁蔓延而来，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。
“走廊尽头下一个楼梯间，在左侧锁上的安全通道门背后。”
白声拖着沈浩，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蔓延过来的 “树枝”，他们显然快要被追上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对沈浩说道：“我背你吧。你再这样走下去我们两个都得被那东西抓住。”
“啊？等等——”
沈浩还没来得及拒绝他就已经在白声的背上了。
“你好轻啊......”白声掂量了一下背上的重量，回头说道，结果发现搁在他肩头的那人转过了脸，眼镜有些歪。
“快走吧。”
沈浩的声音闷闷的。
白声感受着背上的人，这才发现沈浩要比自己矮上一个额头，骨架也要小了一圈，应该还不到六十五公斤，背在身上不算很沉。
很奇怪，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。
因为伤员不用再自己行走，两人的移动速度也一下子变快了。他们迅速地将那些“树枝”甩在了身后，拉掉了走廊尽头楼梯间里的安全通道门。
然而那道门竟然被密码锁锁着。白声皱着眉瞪着它，开始观察周围，有没有趁手的工具可以暴力破解。
“不用。”沈浩挣扎着从白声背上下来，扶了下歪掉的眼镜，一瘸一拐地靠近那道密码锁，仔细地观察了它一会儿，突然上手开始输入。
滴。密码门应声打开了。
白声疑惑地看向沈浩：“你知道密码？”
“不……这是属于我的能力。”
高级黑客？白声猜测，但再高级的黑客也不可能看一眼就解开密码锁吧？
白声撇了撇嘴，摁下了电梯。树枝样的长条没有追上他们，两个人顺利地来到了一楼，从演播大楼的侧门走了出去。
微冷的夜风刮过漆黑的地表，周围的写字楼半数的灯光还亮着，上班族们零零散散地从楼中涌出，远处层叠的高楼绽放出绚烂的光芒，勾勒出林港市繁荣的不眠之夜，与他们身后正发生着奇诡事件的演播大楼似乎处于不同的时空。
“那东西应该暂时不会追过来了。”
“好，那我送你去医院吧。”白声说道。
沈浩歪过头，奇怪地发问道：“新选舞台选手比赛一结束就出现在医院里？你想上这样的新闻？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反正我也没有伤到骨头，回去包扎一下就行。”沈浩没有回答白声的问题，只是坚持一定不要去医院。白声只能由着他。
“那我和你一起走吧。你脚受伤了，都没法开车。”白声说道，“我现在也不敢回宿舍。”
沈浩点了点头。
他们的位置离停车场不远，此时节目录制早已结束，大部分的节目组工作人员都还在进行收尾工作，没有受到影响的选手也早应当回去或者出去庆祝了，而那些在楼梯间里的选手……白声心里一紧，和沈浩说了一遍他的所见。
沈浩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：“那些人可能没救了。”
白声心一沉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他们不会死，”沈浩斟酌了一番，“但是他们的思维会逐渐迟钝，渐渐失去与艺术相关的各种能力，可能变得五音不全，失去身体协调性……”
“那不就等于废人了？”
“这应该就是阿蓝的能力，通过特殊的接触方式，偷窃他们的作品，或者说，偷窃他们的创作能力。”
“有其他人知道阿蓝的能力吗？”
“大部分有点资历的艺人都知道。”沈浩承认道，“但没人阻止他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各有各的原因，有的是因为被阿蓝用他的能力帮助过，害怕被曝露出来，有的则是因为受到了胁迫，还有的......也许是觉得没必要揭露。”
“……就这么放任他伤害不知情的新人？”
沈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声：“要真正摧毁他，就必须摧毁他庞大的信徒根基，而能做到这一点的，只有和他一样的‘准神’们了。
“他本来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，可能偶尔会挑中一两个人，但这次听你的描述，他把被淘汰的选手都给当做了猎物。这有点不寻常。”沈浩陷入了沉思。
“我记得阿蓝就是以创作能力出名的艺人......所以，他所谓的‘创作才华’，都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？”
沈浩笑了下：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白声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。
“才华”对于娱乐领域的他们来说，是的确最重要也是最不重要的东西。它是最好的噱头，也是最难轻松获得的事物。